那一夜,學弟的CPR



那一天急診夜班,急診現場還算穩定、每個病人都有確切治療目標和動向之際,全院總機廣播劃破寂靜:「全院同仁請注意!999呼叫!××醫療大樓、××病床。全院同仁請注意⋯⋯(重複)。」

 

同一時間,該病房單位打來,出事的是陪伴病人的家屬,目前出現呼吸困難意識不清的狀況。因為不是於住院病人,所以要算急診病人,需要急診接手。轉身叮囑已經把簡易急救器材、氧氣鋼瓶放在空的病床,準備推床上樓的同仁當中的年輕住院醫師:「把他移到我們的床,如果沒有呼吸心跳,不要管別的,就跳上去CPR(心肺復甦術),不要停!不用急著on上endo(插上氣管內管),讓他們用ambu擠氧氣(甦醒球,一種緊急給予氧氣的設備),把你跟病人一起推回來。」。

 

「好的!」去參與急救的同仁往監控直達電梯方向衝區。幾分鐘後,住院醫師賣力地跨跪在病人身上有節律地、不間斷地CPR,有位同仁擠氧氣、其他同仁把病人和住院醫師用最快的速度推進急救室。

 

正準備氣管插管、打上點滴之際,心電圖監視器上秀出VF(心室震顫,致命性心律不整)。我拿起電擊器、迅速塗上凝膠、擺上病人胸口大喊:「200焦耳!Clear!」(清空)!在護理師設定電擊器充電200焦耳電量的當下,住院醫師迅速跳下來。

 

「蹦!」病人身體因電擊顫動一下之後,心電圖監視器上立刻出現正常心跳,趕緊確定病人脈搏是否真實存在,病人不僅恢復心跳、胸口也開始有正常起伏(自發性呼吸)。這個時候,護理師才剛為病人掛好號。中年男性,有三高病史,且抽菸。他是樓上住院病人的陪病家屬,他的母親一般內科病房住院中。

 

團隊趕緊為病人打上點滴,做一張12導程心電圖。大家很有默契地看著心電圖說:「AMI(急性心肌梗塞)。」扣著氧氣面罩、有自發性呼吸且血氧濃度迅速回升、最後沒有被氣管插管的病人也漸漸甦醒。

 

「先生,你還好嗎?不要害怕!你剛剛猝死了!現在確定是心肌梗塞。有一半的人還沒有到醫院就死亡了,我們現在把你拉回來了,但是後面還有挑戰,等下會診心臟科醫師,可能要緊急做心導管、住加護病房。」

 

病人虛弱地點點頭。

 

從跟死神的拔河,轉入急性心肌梗塞流程,同仁們熟練地將所有細節迅速處理,心臟科值班醫師和心導管團隊接手進導管室,擺上幾根支架,病人的冠狀動脈順利重新打通。休息時間,我看著住院醫師:「你剛剛做得太好!高品質的壓胸就是關鍵!」學弟內疚地說,「可是我好像有壓斷他的肋骨。」

 

「五公分深,很難不造成瘀傷,甚至在年紀大一點、骨質疏鬆的病人會有肋骨斷掉的可能。肋骨斷掉幾乎都不需要開刀就會自然癒合!死亡加肋骨完整和活著加胸部瘀傷或肋骨斷,你要選哪一個?」學弟釋懷地笑了。

 

「經驗多了之後,就會發現這並不少見。但有沒有很開心?要不是因為你一開始的CPR,病人根本不可能活過來!你救了一條命耶!一條寶貴的生命!一條生命就是一個家庭!雖然,日後病人和家屬會自然地遺忘急診同仁、感謝後面接手的醫師,但那個成就感和病人重生的喜悅,不需要任何言語,會一直伴著自己、變成提醒自己當醫師初心的正能量。」我接著說。

 

清晨,太陽升起,換下急診服的學弟,揹上背包,踩著輕盈自信的步伐,昂首大步走出急診室,下班。一周後,那位病人比他的母親還早出院,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走出醫院。

 

(攝影/田知學醫師)

 

 

 

 

 

陽明大學醫學系畢業,歷任台北榮總實習醫生、台大急診醫學部住院醫師、振興醫院急診醫學部住院醫師、總醫師、主治醫師、臨床技能中心主任。擁有美國ECFMG認證USMLE醫師執照、曾任北美洲台灣人醫師協會南加分部理事。現任振興醫院急診醫學部主任、衛福部原住民健康諮詢委員會委員、台灣原住民醫學學會理事、台灣急診醫學會公共事務委員會委員、《醫師好辣》等健康談話性節目固定來賓、原住民族電視台節目Uninang健康站主持人,並出版《布農族・法莉絲》系列繪本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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